經云:「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恆沙七寶塔,寶塔猶須化為塵,一念淨心成正覺。」禪七期間,看看自己有沒有坐到好香?所謂「好香」,就是坐在這裡,只有這一念心,沒有時間、空間。這一念心現前了,就成無上正等正覺,就是佛。
世間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這一念清淨心要現前,必須靠平時的修行,必須靠這幾天的精進用功;沒有精進用功,這念清淨心不可能現前。經中說,有前前,才有後後。前前,就是靜坐了一天、二天、三天、四天……這是「前前」;最後,才有這念清淨心現前的結果,就是「後後」。假使再把時間拉長,前前,就是平時修福修慧,誦經、持咒、懺悔業障……這也是前前;因為有過去方便的前前,才有今天的禪修。所以,任何事情都不是偶然得來的,要有恆心。
禪修是最實在、最有意義的,如同現在一般人所說的「核心價值」。打坐修行,悟了這念心,就是核心價值!自己受用無窮。如果這念心還沒有現前,也不要煩惱、憂愁。開悟也好,不開悟也好;有一支好香也好,沒有一支好香也好,通身放下,無掛無礙,繼續靜坐,也許下一個鐘頭好香就現前。這就是一種智慧,這就是一種認識。
在七天當中,心淨、心明、心能作主,這就是佛。古人說,禪堂是「選佛場」,就是選這一尊佛,不生不滅的佛。這七天在選佛場靜坐,要憑什麼來選?必須要有一些資糧,平時就要用功。平時用功,來到禪堂,在七天當中,就與這念清淨心相應了。禪堂是選佛場,就等於考狀元一樣。無論是什麼考試,平時就要準備;假使平時沒有準備,進了考場才來慢慢練習,學寫文章,那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修行就是在平時。江西修水縣縣志記載一個歷史公案:黃庭堅二世奉母。黃庭堅是名書法家,與蘇東坡齊名,又叫「涪翁」。黃庭堅二十五歲考中了進士,奉派到江西修水縣當刺史。
有一天,黃庭堅作了一個夢,夢到從縣衙出來,走到一個山坡,坡上有一間小小的房子,房子前面有張桌子,桌上有個香爐,香爐前面有一碗芹菜麵,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站在香案的後面。黃庭堅看到這碗麵,拿起來就吃,而且覺得很好吃,後來忽然就醒了。
第二天睡午覺時,又作了同樣的夢,也是同一個地點,也是那個老太太,也是一碗芹菜麵,他覺得奇怪,怎麼作同樣的夢呢?但是想想,就是一個夢嘛,不必在意!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是心裡產生出來的一種幻境。第二,有時候我們並沒有想過這一些事情,卻作了一些古怪的夢,這是我們八識田中的種子。過去的種子,有善、有惡,善惡業的種子現前了,也會作夢。第三種,也會作一種感應夢。我們的心清淨了,夢中有時會出現一些感應,告訴我們吉凶禍福。第四種是正信三寶,護法菩薩入夢。第五種,鬼神入夢。黃庭堅這個夢,是八識田中的種子現前。
到了第三天,又作了這個夢。黃庭堅覺得很奇怪了,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於是,他循著夢中的方向,去找這條路和房子,結果竟然找到了。再一看,確實有一張桌子、一個香案,香爐還放在上面。但是沒有看見芹菜麵,老太太也不在。黃庭堅就敲門,門一開,一位老太太出來了,與夢中所見的老太太一模一樣。他就問老太太:「老大娘,您擺這張桌子在這裡,是不是最近在請客啊?」老太太說:「我沒有請客。」「那為何擺張桌子在這裡?桌上擺個香爐又是為什麼呢?」老太太說,每一年到了這個時候,她都會祭拜女兒。「我女兒臨死前說過她忌日都會回來,所以每年一到了她的忌辰,我都要祭拜我的女兒。她喜歡吃素麵,尤其是芹菜麵,一到這個時候,我都會祭拜她,請她回來吃芹菜麵。」黃庭堅一想:「這幾天我都是夢到來這裡吃芹菜麵,難道我就是她女兒?」心裡覺得很奇怪。
黃庭堅再問:「您女兒死了多久?以前是怎樣生活?希望您告訴我。」老太太說:「女兒往生二十五年了,以前喜歡持齋念佛、看經,喜歡儒家,喜歡作詩、作文章。她是個孝女,我本來要她嫁人的,她不嫁,她要盡孝,沒想到生了一場病就死了。」黃庭堅問:「您女兒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呢?」「有啊,一箱子都是書,還有她寫作的文稿吧!這箱子從她死後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打開過。」黃庭堅繼續再問:「箱子還在嗎?」「還在啊!」黃庭堅跟著老太太走進房間,看到箱子上鎖著一把大銅鎖。黃庭堅問:「老大娘,您能把鎖打開,讓我看一看嗎?」老太太回答:「這是女兒自己鎖的,我不知道鑰匙放在哪裡。」
黃庭堅愈聽愈認定自己就是老太太的女兒來轉世的。馬上把眼睛閉下來,心一定,就看到鑰匙在牆縫裡。過去牆是泥土造的,泥土相接的地方有很多洞縫,鑰匙就在其中一個洞縫裡。黃庭堅把鑰匙取出,打開箱子,一看,都是佛經、儒書,和老太太女兒自己寫的二十多篇文章。黃庭堅看了這些文章,發現其中一篇就是他考進士時寫的那篇文章。他馬上跪下來,把老太太請回家侍奉。這是黃庭堅「二世奉母」的故事。
佛法講三世因果。不論是念書、修福德……都是靠平時的努力,到最後緊要關頭,臨門一腳,就成功了。打坐也是如此的。假使平時從來沒有打坐過,現在坐在這裡,腿又痠、又麻、又痛,坐不下去。有些人是開悟了,再來靜坐。開悟後靜坐,那就是把禪坐當作最大的福報。有些人知道打坐很好,沒有開悟一樣打坐,坐久了,因緣成熟,契入這念心,也會開悟。禪宗有一位長慶祖師,他沒有開悟,就是精進地禪坐,一共坐破了七個蒲團,最後大徹大悟。不但悟,而且成了道。這就是事和理。有的人是先悟後修,有的聽不懂這個道理,就是先修後悟。事做到了,自然而然就契悟理,就能成道。
釋迦牟尼佛歷經六年苦行,每天只吃一麻一米來維持生命;如此一動也不動地坐了六年還是沒有成道,就知道打坐的方法錯誤,因為修行要調身、調飲食、調睡眠,坐在這裡是修心,不是修身。現在社會上有很多人對打坐不了解,坐在這裡運氣,以為是禪坐。氣功和打坐修心完全不一樣,大家要了解。假使走錯了,南轅北轍,坐一年、十年、一百年、一萬年……也沒辦法成道,最多只是得定而已。定就是不動,像石頭壓草一樣,缺乏智慧。
佛經裡記載,有一個大樹仙人打坐入定數萬年,鳥雀吃的種子掉在他的肩膀上,發芽成長,最後長成了一棵大樹,他還不知道。大家一看,這個仙人不得了!就稱他為「大樹仙人」。有一天,大樹仙人出定了,準備把這棵大樹除掉,一看,樹上有雀子築巢生蛋,大樹仙人很慈悲,心想:「假使把樹除掉了,這蛋就會破掉,雀子也沒地方住了。」乾脆繼續入定。
過了很久,大樹仙人又出定了,一出定,看見皇帝的一百個女兒在林間嬉戲。大樹仙人覺得這些公主都很漂亮,如果擁有這些女子,可以說是人生最大的快樂!管他雀子生蛋,就把樹拿掉了。他到皇宮對皇帝說:「你知道我是誰嗎?」皇帝說:「知道啊,您是大樹仙人。」大樹仙人說:「我看到你的一百個女兒如花似玉,我希望你統統布施給我、供養我。」皇帝不敢答應,但如果不答應,又怕仙人一怒滅國,於是說:「仙人,您先請回,等到良辰吉時,我再將女兒們送去供養您。」大樹仙人離開後,皇帝馬上對女兒們宣布:「你們今天被大樹仙人看上了,你們願不願意去?」公主們看那大樹仙人骨瘦如柴、白髮蒼蒼,就像鬼一樣!大家都不願意去。
最後,年紀最小的公主為了不讓皇帝煩惱,答應前去。皇帝便帶著小公主前往樹林,大樹仙人看到只有一位公主前來,生氣地問:「是公主們嫌我太老,配不上她們嗎?」皇帝害怕地回答:「我問了一百個女兒,只有這位最小的女兒願意來。」大樹仙人就作法持咒,一分鐘內,九十九個公主統統變成彎腰駝背的老太太。現在印度有個曲女城,就是紀念這九十九位公主。
因此,我們除了打坐以外,還要明心見性,要檢討反省,漏盡自己的煩惱。心當中有六個根本煩惱──貪心、瞋心、癡心、慢心、疑心、邪見。我們除了禪坐,還要檢討反省,把這些煩惱化掉。心當中的煩惱,第一個是貪的煩惱。檢討自己貪什麼?貪財、貪色、貪睡、貪吃、貪名……看看哪一個煩惱最重,就要專門對治。容易發脾氣,就修慈心觀。貪色,就修不淨觀。假使師父講這些道理,聽都聽不懂,所謂「道細如毛,心粗如柱」,心當中妄想太多,跟法不相應,就稱為「癡」。愚癡,就要修空觀,用緣起性空觀來對治自己的無明、癡心。
佛法八萬四千法門都是藥,每一種藥都是用來治我們的病。病好了,藥也不需要了,就是所謂的「過河不需船」。我們現在就是要過河,要由此岸到達彼岸。彼岸就是解脫、菩提涅槃、明心見性;此岸,就是生死、煩惱。由生死的此岸,經過煩惱的中流,到達涅槃、菩提的彼岸。
打坐就是要下這個功夫,一個是定、一個是慧;一個是事、一個是理。佛菩薩的心是覺悟的心,凡夫的心是在迷的心,但都是一個心。心迷了,就是煩惱;覺悟了,就能了脫自己的煩惱,就能到達菩提、涅槃的彼岸。這念心迷了,念念都是生滅、邪見、愚癡,始終在苦海當中。什麼是苦海?我們的煩惱就像海水這麼多,始終在海裡掙扎、在海裡受苦受難。把煩惱漏盡了,苦海就變成天堂,就變成淨土,就變成菩提,就變成涅槃,就能脫離苦海。
《六祖壇經》裡面提到,地有東西南北,人有男女老幼,這念心覺悟了,沒有東西南北、男女老幼,是絕對的、超然的。所以,諸位要在這一念心來用功!心才是道。離開了這念心,找不到道,找不到佛。其他的宗教都是在心外求道,稱之為「外道」。如果我們不知道淨心、定心、檢討反省、修福修慧,不知道在這一念心上用功,也是外道,是佛門當中的外道。「外道」不是罵人的話,而是指心外求道。悟了這念心,全修在性,所有一切統統要回歸自性,這就是正。否則,就要趕快調整腳步,在這念心上用功。
什麼叫作「調整腳步」?舉例來說,大家都知道修六波羅蜜是菩薩行,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智慧。如果不知道回歸自性,修六波羅蜜也是外道,為什麼?有所求,有所得。例如,有些人心想:「我現在修六波羅蜜,將來的果報在天上,住的是七寶宮殿,會生淨土!」感覺很有成就,這就是屬於心外求道,就是外道。
布施,有財布施、法布施、無畏布施,布施了之後要三輪體空。布施的這念心、布施的對象、布施的錢財,稱之為三輪。修了布施以後,三輪都是空性,緣起性空,馬上就要作觀,沒有能布施的這個心、沒有布施的對象、沒有布施的錢財,三輪體空,能所俱空。修善是假有,修完了以後要把它歸空,就屬於空觀。最後,這念心空也不執著、有也不執著,回歸自性,稱為「中道實相觀」,就稱之為「明心見性,見性成佛」。這就是《金剛經》所說的:「法尚應捨,何況非法。」六波羅蜜是度脫煩惱、生死大海的船。一旦過了河,船也不需要了。已經過了河,還把船扛起來走嗎?不需要了!所以,過河不需船,「法尚應捨,何況非法」。
持戒也是如此。禪七的第一天,大眾受八關齋戒,這是戒。持了戒以後,再來打坐,回歸自性,就能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戒是什麼?有戒體、戒相、戒法、戒條。持了戒,還要不執著戒,要回歸自性!自性就是體,就是諸位這一念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寂然不動,這個就是體。
忍辱也要回歸自性,精進也要回歸自性,否則,認為:「我今天念了幾萬遍的佛號、持了幾千遍的咒、誦了好多部經、拜佛拜了幾千下……做很多善事!我有無量的功德,我真是一個大菩薩啊!」有這個觀念,不算是真精進,這是生滅的精進,是事上的精進。執著事,不知道理,將來福報享完了就沒有了。一念不生,只有這念覺性,才是真精進!所以,一切要能所俱空,到最後,空也不執著,銷歸自性,才是真正的菩薩行。自性是無窮盡的,有無窮盡的福報、無窮盡的生命。寂靜無為,就超凡入聖。
永嘉大師〈證道歌〉云:「布施持戒生天福」,修布施也好、持戒清淨也好,將來的果報是在天上。「布施持戒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生天不是不好,而是不究竟、不圓滿,就好像往天上射箭,盡自己所能去射,即使射到幾百公尺、幾千公尺高,箭還是會墮下來。「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在天上享了天福,最後天福享盡,還是要輪迴。
布施、持戒,是福報。然後觀空,就是智慧。最後,空也不執著,中道實相觀,就是最大的善法。為什麼?沒有生、沒有滅,沒有去、沒有來,我們這一念心就是清淨法身佛,無始無終,不生不滅,壽命無量、光明無量。
打坐,就是要回歸自性,諸位聽法這個心,超越假有,又超越真空,就是中道實相觀。中道實相,就是指我們這一念心。經中說,善有三種,第一種是「假觀善」,所有一切善法都是假有。知道一切法「如夢如幻,如泡如影」,不執著,當體即空,這就是真空絕相觀,就是「真空善」。所以,真空善是聲聞、緣覺的層次,證到真空,就能成就阿羅漢果。但是還有菩薩、如來,還要更上一層樓,所以,空也不執著。這就是「百尺竿頭坐底人,雖然得法未為真,百尺竿頭再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
禪修靜坐,不執著假有,也不執著真空,保持不打瞌睡、不打妄想這一念心,了了分明,寂然不動,就是「中道實相觀」。這是最高的善,是如來的善法。
保持「凡夫心即是無上菩提道」,在這裡用功。所以,一種是悟了這一念心再用功,一種是沒有悟也可以用功。剛才所說的大樹仙人,只有定,沒有慧。修行要定慧等持,定當中還要有智慧。背經、研究哲學、科學、天文地理……都不是慧,那是學來的,是「知識」,不是慧根。在這念心上用功,有了煩惱,把它化掉,這就是慧根,是本具的覺性。所以說「百尺竿頭再進步」,和光同塵,帶果行因,就是行菩薩行,就是「十方世界現全身」!假使這個心住在真空當中,就不是「十方世界現全身」。
這念心是法爾本具,「用而常空故非有,空而常用故非無」,這一念心就是「十方世界現全身」。儒家說:「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把這念心一放開,充滿天地,這是「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把這念心收回來,什麼人都看不見。《中庸》提到,這一念心「無聲無臭,無形無相」,是最高的境界。達磨祖師講得更清楚:這念心在哪裡?你們不要騎牛找牛,在日中找影子是找不到的,要直下承當。這念心在眼稱為「見」,在耳稱為「聞」。哪個人沒有「見」、沒有「聞」?沒有「見」就是瞎子,沒有「聞」就是聾子。但是瞎子、聾子也有這一念心,也有覺性。明白這些道理,就知道這念心的重要!
「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子知道香臭,在舌根知道酸甜苦辣,在嘴巴知道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舉手投足要快就快、要慢就慢,是誰在跑步?是這念心的作用。「遍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打坐時,只有這念覺心,寂然不動,什麼人都找不到你,閻王也找不到你,真正是如此的!假使有人找得到你,你就要到閻王那裡報到了。所以,開悟的人就明白這念心的微妙。
過去有一位金碧峰禪師。有一天,閻王翻開生死簿,說:「奇怪!金碧峰八十歲了,他的壽命應該老早就結束了,怎麼現在還沒到我這裡來報到?」閻王派了兩個小鬼,告訴他們:「金碧峰的壽命老早就滿了,到現在還沒來報到,你們去抓他。」小鬼找到了金碧峰住的地方,卻找不到金碧峰這一個人,兩個小鬼沒辦法交差,就去找土地公,說:「你是土地公,金碧峰是屬你管的,他現在人在哪裡呢?」土地公知道,就說:「這個人是個大修行人,雖然壽歲滿了,可是他在入定,沒出定以前,誰也找不到他。」小鬼講:「那怎麼辦?我們交不了差呀!請土地公想個辦法,我們必須把他找回去見閻王。」土地公想了半天:「哦,有了!你們要找他也很簡單。金碧峰修行很好,皇帝供養他一個紫金缽。金碧峰一看到皇帝供養的紫金缽,真是愛不釋手!」又說:「金碧峰雖然修行沒有話說,但是就貪愛這個紫金缽。紫金缽在他的供桌上,你們只要把紫金缽翻到桌子下,金碧峰就會出定,你們就可以找到他。」
小鬼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就變成兩隻老鼠,把紫金缽推到地上,「砰」地一聲,金碧峰果然出定了:「什麼人來偷我的紫金缽?」所以閻王抓人,不是抓這個色身,而是抓這個心。你只要輕舉妄動,想東想西,你這個心就有一個念頭出來了。譬如,女眾愛漂亮,天天梳頭、擦粉、擦口紅,是誰在擦粉?誰在梳頭、擦口紅?這是一個我執。有了我執,晚上作夢也夢到擦口紅、梳頭。這就是你的神識現出來了,神識一出來,小鬼就把你逮到了。假使曾經犯了罪,就要去見閻王。如果這念心不動,人就是一團光明。光明也不執著,什麼人都找不到你,就了生死。如果不了解這個道理,說要了生死,怎麼樣去了呢?
小鬼發現了金碧峰,很高興地說:「金碧峰!現在跟我們走吧!」「去哪裡?」「閻王說,你的壽命到了,要跟我們去見閻王。」金碧峰知道上當了:「啊!這個紫金缽害了我。」他知道這個紫金缽害了他一生。修行幾十年,就被這個貪愛給誤了,被閻王抓到了。金碧峰說:「我這一生都沒有犯罪,到哪裡去都可以。但可不可以給我幾分鐘處理一下事情?」小鬼看金碧峰是修行人,便答應了他。金碧峰馬上把這紫金缽扔碎。捨去這貪愛,他就破了法執。破了法執,就證到菩薩境界,這下子小鬼找不到他了。金碧峰就講了四句偈:「若要拿我金碧峰,猶如鐵鍊鎖虛空,鐵鍊鎖得虛空住,方能拿我金碧峰。」
所以,人不能牽腸掛肚。想多、想久了,晚上會失眠。為什麼失眠?思想混亂,自己管不了自己這念心。修行人要管理自己,這念心要動就動,要靜就靜,要有就有,要空就空。最後,空、有都不執著,歸於自性,這一生就能得自在。所以一個是事,一個是理。理,就是心性、菩提、涅槃、覺性。要達到這個境界,必須在事上來修。打坐、誦經、持戒,就是事。事上誦經、念佛、持戒,要念而無念、言而無言、行而無行、持而無持,修一切善法之後,能所俱空,歸於自性。
經云:「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恆沙七寶塔」,一般人只知道修善是一件大福報、大功德,而不知道打坐更是大福報、大功德。「一須臾」,就是一剎那。靜坐一剎那,「勝造恆沙七寶塔」,修道場、造塔,造了恆河沙般多的道場,福德非常大。「寶塔猶須化為塵,一念淨心成正覺」,一念淨心,超過造恆沙塔、恆沙道場的功德。這是我們對於打坐、對於修行學佛的一個認識。打坐,就是給自己一個磨鍊、一個體驗。靜中養成,動中磨鍊,如果靜中都沒辦法養成,在動中,這念心老早就散掉了,還能夠掌握嗎?所以,這念心最重要。我們慢慢去觀察,這一生成就的人,都是會用這念心。現在的哲學、科學,都是這念心的作用!
這念心清淨了,才能產生高度的智慧。如來的心,是細中帶細,心當中的渣滓沒有了,心光明了,就是細中再細。眾生這一念心,懵懵懂懂,吃喝玩樂,這些就是妄想,哪裡還有智慧?我們這一念心如果沒有正知正見,雖然有點世間上的聰明,仍然沒有用,甚至還造了惡業,毀滅了自己。為什麼?就是不了解這念心才是最重要的。除了世間的智慧以外,我們這念慧心要定、要淨、要明,要知慚知愧,要檢討反省。
孔子「十五而志於學」,孔子十五歲就知道作學問很重要,不像現在一般人,為了文憑才念書,是錯誤的。學問為濟世之本,所以過去要有才有藝。才,就是才能、才學;藝就是技術、技能。現在則要多才多藝,才能出人頭地。要多才多藝,就要學習,學習就是要靠這念智慧的心。假使心渾渾沌沌、迷迷糊糊,學習的效果就有限,所以要有智慧。智慧從哪裡來?孔子說,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學之。有的人根機很好,一生下來就很聰明。像白居易生下來就認識「之」、「無」二字,這是前世修過的。假使前世沒有修,就不是生而知之,那就要學而知之。現在什麼都要學習,什麼都要努力,「博學多聞,增長智慧」,這是學而知之。第三種人,腦筋很遲鈍,懵懵懂懂,學也學不會,那就稱為困而學之。雖然根機很鈍,還是要學,不能因為根機很鈍就不學了,這就害了自己。
所謂「人一能之,己十之;人百能之,己千之。」一切都要靠自己用功。「人一能之」,人家看一遍就過目不忘、做一遍就能夠學會。你看也看不會,學也學不會。沒關係!人家學一遍,我就學十遍!勤能補拙。人家學十遍,我學一百遍;人家一百遍,我一千遍……「及其知之,一也。」到最後,你也會,我也會,彼此彼此!佛法也是一樣的,注重學習。經云:「博學多聞,增長智慧,成就辯才。」知識是學習而來的,如菩薩向五明處學。我們現在也是要學習、要修定,心要淨、心要明,要反省檢討,把這念心修到細中之細,光光明明,清清明明,動也存在、靜也存在,順境也存在、逆境也存在,不能有絲毫的含糊。
孔子「十五而志於學」,十五歲就懂得學習。「三十而立」,到三十歲就可以獨化一方,要有志向。「四十而不惑」,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人生要朝哪一個方向去努力?對於人生沒有一點點懷疑,知道這一生要自利利他。對於做人做事沒有絲毫懷疑,找到一個正正當當的軌道。「五十而知天命」,了解一個人有過去、有現在、有未來,有先天、有後天……等道理。要想成就,必須有先天的條件;先天不夠,後天就要努力、彌補。到五十歲時,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事情。「六十而耳順」,到了六十歲,耳根聽到是、聽到非,不隨境轉。耳根很清明,自己對是非善惡有一個方向。現在一般人作不了主,作不了主,耳根就不清淨,就不是「耳順」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孔子到了七十歲,心當中清淨了,光光明明,所作所為,起心動念,沒有一點點過失。矩,就是一個分寸。「不逾矩」,就是不離開我們這一念清淨的心、明白的心、智慧的心、慈悲的心、不動的心。到了這個境界,聖人所見、所說,都是一樣的。
打坐,先要明白這個道理,才知道靜坐是最大的福報。《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打坐就是修道,一剎那都不能離開我們的覺性、清楚明白的這念心。因為一打妄想,清淨心就沒有了。忽然一下落入昏沉,就離開本覺了。所以,靜坐要念念分明,處處作主,清明在躬。心當中有了煩惱,要面對現實,把它化掉。所以,打坐就是澄清當下這一念心。我們心當中有妄想,所以我們在禪堂裡避開妄想,遠離是非,平時外面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都不存在,眼睛不看、耳朵不聽,不看報紙、電視……禪堂就是個避風港。
在平時,眼睛看的、耳朵聽的……沒完沒了,想靜也靜不下來。所以,禪堂是一個最好修行的所在,遠離這些妄想、是非。雖然是遠離了,可是這念心還靜不下來。所以,就要沉下來,就是要坐、要忍耐、要有信心,什麼都不管!妄想來了給它來,它去給它去,就是不理它,就是要忍耐!目的是在澄清當下這念心。腿痠、腿麻、腿痛,忍耐下去。實在忍耐不住了,把腿放下來,輕鬆一下,鬆一鬆腿。打坐的目的,是要保持這一念心的清淨、心的平靜、心的存在。
宋朝朱熹講義理之學,他對佛法也很深入。有一次打坐,忽然一下契悟了,坐到一支好香,講了四句話:「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水?為有源頭活水來」,看到我們心當中很多境界,山重重、水重重,都不要理它。「任徘徊」,它來給它來,它去給它去,不要理它。這一關經過了,第二關又不一樣,產生無量的喜悅、無量的歡喜,時間、空間由相對到達了絕對,「問渠哪得清如許?」坐在這裡這麼逍遙,這麼自在,這麼平靜,這麼喜悅,是什麼原因呢?「為有源頭活水來」。活水,就是絕對的覺性。世間上的一切都是屬於相對的。相對的心,就不淨、不明、不靈,就有時間、空間,人就有生老病死。所以,禪修有無量的福報。
七天已經快過去了,明天就解七了。沒有坐到一支好香的,要放下,不要憂愁、不要煩惱,下一個鐘頭就是好香。坐到好香的,要把握時間。到這裡,不會虛度一生,是人生一個新的開始。雖然是「新的開始」,卻是「古道熱腸」,我們這念心是「古道」,從過去就有,可是從來都不認識自己。所謂「秦時明月漢時關」,你看月亮經過多少歲月、多少帝王,但是月亮還是一樣的!譬喻人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有時候生天上、有時候在人間,有時候是男、有時候是女,有時候美、有時候醜,這是外相在改變,這一念心始終寂然不動,只是不認識它而已。
釋迦牟尼佛經常講經說法,波斯匿王也是一位很虔誠的佛弟子,是在家的居士。《楞嚴經》中,波斯匿王問釋迦牟尼佛:「世尊,您講很多道理,我都能了解。但當中也有一些道理,我不了解。世尊講生滅心、不生滅性。生滅心,我還有一些了解;不生滅性,就完全聽不懂。」生滅心是什麼?例如,早上一聽到打板的聲音,起床了!起床,是一念心。起床了以後,要穿衣服,起床這個心就過去了,就滅掉了,穿衣服這個心就生起來了,這就是生滅心。穿了衣服,又穿襪子,穿衣服的這個心又過去了、又滅掉了,穿襪子的心就現前了。穿好襪子,又穿鞋子,穿襪子這個心又過去了,穿鞋子這個心又生起來了。穿了襪子、鞋子,還要漱口,穿襪子、穿鞋子這個心又過去了、又滅掉了,漱口這個心又生起來了……這就是生滅心。漱了口,上殿、誦經……都是屬於生滅心。所以佛經裡講,我們這個心不停地生滅,從早上到晚上,有八億四千萬個生滅。
心生生滅滅,所以人就有生、就有死。佛說還有一個不生滅性。釋迦牟尼佛就問波斯匿王:「大王,您今年幾歲了?」波斯匿王說:「今年六十二。」釋迦牟尼佛說:「印度有一條恆河,您看過恆河水嗎?」「看過。」釋迦牟尼佛又問:「您第一次看到恆河是什麼時候?」波斯匿王就說:「我記得三歲的時候,跟隨母親經過恆河,那是最早一次看見恆河水。」佛再問:「您三歲時看過恆河,現在六十二歲了,您三歲時和現在六十二歲,能看的這念心、這個覺性,是相同?還是不同?是一個?還是兩個?」波斯匿王說:「世尊,當然是相同的,過去看的心和現在看的心是一個!」過去看也是這念心,現在看,還是這念心。所以,佛就告訴他:「外面的境界都在變化,我們能看的這念心、這個覺性,是一個,就安住這個覺性修行就好了。」
再舉個例來說,三歲的時候,吃鹽巴是鹹的、吃糖是甜的;活到七、八十歲,吃鹽巴是不是鹹的?吃糖是不是甜的?是同一個知覺,覺性不滅!所以,打坐要在這念覺性上來修。覺性,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聞香……但是,我們平時被外面色聲香味觸等境界所轉,攀緣顛倒。我們現在不要攀緣,「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澄清當下這一念心。要在這一念心用功,沉澱再沉澱,寂滅再寂滅。保持這念覺性,念念分明,處處作主。明白這個道理,就是理上開悟了。
理上悟了,還要繼續保養這一念心、保養這個覺性。這就是「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離開了這個覺性,就是妄想,就是攀緣,都是八識田中的種子。希望每一位要在這念覺性上來安住,在覺性上來修,其他的,通身放下,就是經上所說:「狂心頓歇,歇即菩提」,就是一個「歇」字,保持不動這念心。這是一個方便,由這個方便來契入不生不滅心。凡事都要有方便,沒有方便,就沒辦法入道!除非是見佛得度的根機。
最早就是「見佛得度」的根機,不需要打坐、誦經、持咒、懺悔……見到釋迦牟尼佛就證阿羅漢果。佛講三句話:「善來比丘,袈裟自著,鬚髮自脫。」就成道、證果。我們現在不是那種根機,佛講三句、三十句也成不了道。第二個時期,根機不一樣了,所以佛就講〈七佛通誡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四句話做到了,就成道了。這個偈子很簡單,什麼人都懂;雖然是懂,但是學佛學了幾十年,做到沒有?做不到啊!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是福報。「自淨其意」,檢討反省,心要清淨,心要平靜,超越相對境界,達到絕對,也就是《金剛經》所說的「無住生心」。第二個時期就講這四句話,很多人都成道證果了。我們現在是第三個時期,天天靜坐、持咒、打坐、參禪、修善、斷惡……做種種功德。可是一坐下來,心還是一團亂。為什麼?就是放不下,習氣太重。所以,從現在開始,到最後一口氣為止,要細水長流,生處轉熟,熟處轉生,鍥而不捨,這一生總得做到。要有這一種心願,這一生做不到,來世要做到;來世做不到,再來世要做到!發長遠心,永不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