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年住持精進禪修導師開示


(一)971109

  所謂「禪者,佛之心;教者,佛之口;律者,佛之身」,禪,就在我們這一念清淨心當中。要徹底認識這一念心、承擔這一念心,才能夠講出微妙法、方便法,才能普度眾生,所以稱為教。如果認識了這一念心,就要在日常生活上磨鍊,把煩惱、習氣、執著化掉,行住坐臥始終不離開這念心。這一念心落實了,表現出來的外在行為符合四威儀,就稱為律。學佛必須從清淨身口意三業這三方面來學,方能將佛法落實在日常生活上。

  佛法的道理雖然很廣泛,歸納起來,有兩個最重要的大綱──第一是因果,第二是心性。

  所有一切都離不開因果,過去因感現在果,現在因感未來果,有因必定有果。了解因果的道理,就不會造惡業。因果是非常科學的,一切都在因果當中,這是從事上來講。例如,由於現在努力用功,所以將來學業、事業、道業一定很有成就。此外,因果通三世,不僅是現在。

  一般人認為因是因,果是果,把因果分開了。以頓悟法門來說,因即是果。在這一念因心上用功,這一念心圓成了,果也圓成了。《法華經》裡講,若人入於塔廟中,一舉手,一低頭,是人早已圓成佛道。這是大乘的因果,屬於理。一般人不了解這個理,所以就說有三世因果。菩薩因,得菩薩果;聲聞因,得聲聞果;緣覺因,得緣覺果;十善因,得升天果;五戒因,得人間果,這些就是因果。相反地,造了五逆十惡,就是地獄因、地獄果,畜生因、畜生果,餓鬼因、餓鬼果。

  雖說一切法皆有因有果,但一切法也都要歸於體,體就是心性,也就是諸法的根本。釋迦如來夜睹明星成道時說:「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證得。」智慧德相,就是人人本具的妙明真心,《楞嚴經》裡稱為「知」,我們當下這一念知,知而無知就是覺。

  因此,覺,就是指我們這一念心。如果沒有契悟這念心,這一生修行就不容易得到好處。所以,打坐就是要保持覺性的存在。

  覺,分成很多層次,如自覺、覺他、覺滿。覺他,就是利益眾生。什麼是自覺?除了修善、持戒、忍辱、弘法以外,自己還要覺察、返照,反省自己的身口意三業有沒有過失?覺察到了以後,要覺照,把煩惱照破。經過覺察、覺照的功夫,就能達到覺悟,也就是悟明本心。

  悟也有深淺,有證悟和了悟。了悟,是指明白道理。一般人在道理上雖能契悟,但在日常生活上,身口意三業仍然顛倒、迷惑。證悟不但是悟,而且是完完全全通達,一了百了,這個心經常都有正知正見,不邪見、不顛倒,始終一如,這念心不再貪愛,看到什麼都不貪,無論白天、晚上都不起貪愛,無論順境、逆境,也不貪著,這就是「證悟」。一般人不容易做到,所以我們就要慢慢去契悟道理、實踐道理。所謂「不怕念起,只怕覺遲」,要時時照顧話頭,念念分明,處處作主,不要得少為足,才能到達真正開悟的境界。

  有些人聽到「心即是佛」,心是指聽法這個心,就認為自己悟了。悟是悟了,但還有很多問題。凡夫的這念心如初一的月亮,佛心則如十五的月亮,雖然是同一個月亮,但二者的光明卻有天壤之別。初一月亮只有一點光明,十五的月亮才能大放光明。

  所以,佛法的道理歸納起來,因果是事,心性是理,在因果和心性上面,就是一個「覺」字。歸納成一個系統,就不會雜亂無章,否則,修行到最後不但沒有信心,甚至還會退失道心、退失菩提。


(二)971116

  佛法的道理必須會通,假使不會通,就會雜亂無章、無所適從,看到這部經講空、那部經講有,又說「寧可執有如須彌,不可執空如芥子」,還有非空、非有的道理,又講無住心……,如果沒有會通就會覺得雜亂無章,心生矛盾。其實,佛所說的道理都是一樣,只是應機施教。

  什麼是應機施教?假使對方聽不懂深的道理,就從最淺的道理講起。例如,對幼稚園的小朋友解釋「天」的意義:「看到上面沒有?上面就是天空。」「今天過一個晚上就是明天,再過一個晚上就是後天。」他馬上就知道了。對中學生、高中生,就講有先天、後天,天文地理、天地良心這些名詞。假使對宗教人士講這些,引不起他的興趣,但是,談到升天,天上有七寶宮殿,到處是琉璃、黃金,他馬上就相信了。根機好一點的人,認為天福享盡了,還是要受輪迴,還是不好,就跟他說生欲界天、色界天、無色界天,壽命很長。想生到天上,要修六行觀──下厭苦、粗、障,上欣淨、妙、離。

  大乘根機、修菩薩行的人不是為了自己離苦得樂,而是修菩薩行普度眾生,所以對升天沒有興趣。這時就告訴他,要悟到這一念心,蘇東坡說:「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天中天」就是本具心性,這是理天,心的本體。大乘菩薩一聽,覺得這個道理實在太好了!聲聞、緣覺根機的人發不出這個心,就先證羅漢果、緣覺果,這就是修行的次第。聲聞果、緣覺果和菩薩果有什麼差別?其實到最後都是沒有差別的。菩薩是發了長遠心,願度無量無邊的眾生;聲聞、緣覺看到眾生苦,卻覺眾生難度,於是自己先入涅槃,然而在涅槃裡住了一段時間,終究還是要出來再發菩提心,度化眾生,方能真正解脫自在,所以是殊途同歸。

  不論是小乘、大乘、緣覺乘、菩薩乘,都不離開我們這一念心。離開了這念心,就是外道,就不是佛法;離開了這念心,即便可以生天,天福享盡又受輪迴,到頭來還是一無所得。出家修行,除了度眾生,還要了生死,要三覺圓滿──自覺、覺他、覺滿。釋迦牟尼佛成道後,以大慈悲心說法四十九年,就是自覺、覺他。自覺、覺他,達到究竟圓滿,即是覺滿。許多外道騙財、騙色,不但無法得解脫,更不可能覺滿。

  修行學佛必須要把這些道理落實在生活上,先要自覺;在禪堂裡靜坐用功,就完全是自覺的工夫。自覺當中,第一是覺察,先省察自己的煩惱。省察之後,要把煩惱照破,這時必須用許多方便法來對治。要知道這些方便法,必須研究經教、聽經聞法;假使不聽經聞法、不研究經教,道聽塗說,就容易走遠路、走錯路。

  儒家也講自覺、覺他、覺滿,《大學》中提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就是三覺圓滿的道理。「德」,就是當下不生不滅的覺性。「明明德」,就是要明白本具的佛性、本具的覺性、本具的性德,明白這念心具足無量的智慧、功德。「在親民」,自己明白了,也希望所有的人都能了解,這就是覺他。「在止於至善」,要達到一個最圓滿的境界,那就是覺滿。佛法與儒家所說的道理是相通的,而佛法講的更徹底。


(三)971123

  佛法講三身──法身、報身、化身。《六祖壇經》云:「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法身是「汝之性」德,本性空寂,不生不滅,不去不來,如如不動,了了常知。覺性是真空,離相絕相,超越一切。什麼是報身?就是「汝之智」。化身,是「汝之行」,一個念頭就是一個化身,口說無量無邊的善法,身做無量無邊的善行,我們的善法和行為就是化身,如持戒清淨,每一條戒就是一個化身。所以,不需要到外面去找法、報、化三身。

  有人說:「我不要念釋迦牟尼佛、也不要念阿彌陀佛、也不要念觀音菩薩,我要念最高的法身佛。」這個觀念也不對,因為有念就是生滅,哪裡是法身?《六祖壇經》云:「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無俱不計,長御白牛車」,法身是真空妙有的這念心,也就是諸位聽法的這念心。一切的法門都是方便,達到無念、無為、無住、無願、無相,心不染著,這就是法身,也就是指我們的這一念心。

  法身、報身、化身,是從體、相、用三方面來講,其實都是一體的。儒家講三身,雖然沒有佛法講得這麼清楚,但是已經有了基本的架構。《中庸》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天命之謂性」,就是法身,指我們的本性;「率性之謂道」,就是報身;「修道之謂教」,就是我們的化身。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

  儒家講「仁義禮智信」,與佛法的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也有些相同。佛法講心,講覺察、覺照,講中道、實相,要念念分明,處處作主,反觀自心;《尚書》也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所以,道通古今,是不會變的。過去佛也是這麼說,未來佛、現在佛都是這麼說。

  佛經裡講「覺」,一個是本覺,一個是始覺。什麼是本覺?覺性不是上帝、父母給我們的,也不是佛菩薩給我們的,而是本具的。佛經裡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小孩一出生就會哭、會笑,餓了就要吃,這就是本具的覺性。所謂「法爾如是」,從過去到現在,本覺無始無終,就是指這念心,也就是道。假使道是修出來的,修出來就是生,有生就有滅,有得就必有失。

  每個人都有本覺,但是天天在造惡業,起貪瞋癡,造殺盜淫,輪迴、墮落,成了不覺的眾生。明白什麼是本具的覺性,就是始覺。始覺,就是開始覺悟,等於找到了路頭。不要認為找到路頭,就得道、成道了,雖然找到了路頭,這條路還是很辛苦的。從始覺開始,還要看看相信到什麼程度?假使迷迷糊糊,要信不信,心存疑惑,怎麼成道呢?



(四)971130

  佛經裡講「六即佛」,其中,「六」顯因果之事相,「即」顯佛性之理體。因此「六即佛」表現了從凡夫到成佛的位次。

  第一是理即佛──「動靜理全是,行藏事盡非;冥冥隨物去,杳杳不知歸」,在道理上每個人都有本具的佛性,行住坐臥都不離開這一念心,稱為理即。雖然在道理上是佛,可是行為一點都不像佛,起了貪心就像餓鬼,起了瞋心就像修羅,造了惡業就墮入地獄、畜生。「動靜理全是」,無論是動、是靜,佛性始終存在,但「行藏事盡非」,所作所為完全與「覺」相背,與善法不相應,而與惡法相應。「冥冥隨物去」,「物」,就是外面的塵境,色、聲、香、味、觸等境界。理上來說,每個人都有覺性,但是六根攀緣六塵,心就迷失掉了,這是屬於不覺的眾生。

  覺悟了,就是名字即佛──「方聽無生曲,始聞不死歌;今知當體是,翻恨自蹉跎」,知道聽法的這念心就是佛性、覺性,要堅住正念,隨順覺性,有了煩惱,趕快用法門來對治。現在知道,是在名字上知道,還做不到。

  所以,從現在開始,要念念分明、處處作主,行住坐臥不離當念,在這念心上用功,這就是觀行即佛──「念念照常理,心心息幻塵;遍觀諸法性,無假亦無真」。「常理」就是本具的覺性,清楚明白、念念分明。「念念照常理」,不論是坐香、行香、跑香,覺性都要存在。「心心息幻塵」,過去所想的一切都是幻化不實的,和作夢一樣。《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例如,哪個人對你好,哪個人對你不好,哪個人說你是非,這些都是在考驗你。別人讚歎你,自己是不是落入歡喜魔?說你不好,起了無明煩惱,就變成修羅。所以,別人讚歎我,我也不歡喜,心想:「他是在勉勵我,我根本就做不到,謝謝,阿彌陀佛!」人家說你不好,要想:「謝謝!你是在鼓勵我、勉勵我、指導我,我非常感謝你。」就如古德所說的:「道吾好者是吾賊,道吾惡者是吾師。」為什麼呢?如果像世間人一樣,聽到讚歎,高興得不得了;聽到毀謗,就成了冤家、成了仇敵,這些都不是修行。所以,這念心要無住。

  「遍觀諸法性」,什麼是法性?法性是空性,一切萬法都是空,都是虛妄不實的,所謂「善惡如幻化,三界如空花」。遍觀諸法之性,沒有一樣東西是實在的,一切都是如夢幻泡影。永明延壽禪師說:「化人問幻士,谷響答泉聲;欲達吾宗旨,泥牛水上行。」「化人問幻士」,沒有大徹大悟的人、沒有三惑永斷的人,都是在說夢話。修善斷惡,是作好夢;起貪瞋癡,造殺盜淫,就是作惡夢。「谷響答泉聲」,世間的萬事萬法就像空谷,在空谷中拍拍手、叫幾聲,馬上就有回音,你能找到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嗎?無論是好的聲音、壞的聲音,跟空谷傳響聲一樣,什麼都沒有,畢竟空寂。

  「欲達吾宗旨,泥牛水上行」,我的宗旨是什麼?如泥牛水上行,泥巴做的牛在水上走路,遇到水就化掉了,意即能所俱空,這就是般若。真也是假,有假才說真,沒有假,真也不能成立。有空才說有,沒有空,有也不能建立。有內才有外,沒有內,外也不能建立。有女才說男,有僧才說俗,這都是方便。「念念照常理,心心息幻塵;遍觀諸法性,無假亦無真」,不要執著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乃至守真去假,這都還是妄想。我們這念心是絕對的,要在這念心上用功。

  第四,相似即佛──「四住雖先落,六塵未盡空;眼中猶有翳,空裡見花紅」,善善惡惡,是是非非,一切都不執著。執著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就是空中生花。「空裡見花紅」,空中見到花開、花白、花紅,都是虛妄不實的。打坐有很多境界,都不要理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心當中要有這個智慧,才能與無上正等正覺有一點點相似,這就是「相似即佛」。

  第五,分證即佛,分斷無明,分證法身。修行怎麼樣叫作進步?不是得了神通才是進步,而是心要淨、要定、要明,煩惱要愈來愈稀薄、愈來愈少,心就慢慢沉澱了。

  隱山和尚說:「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神光,就是我們的性光。「一道神光萬境閑」,只有這一念心,過去、現在、未來一切是是非非化為烏有,只有這念心,沒有第二念心。「萬境閑」,善也找不到、惡也找不到、魔也找不到、佛也找不到,一切畢竟空寂,只有這念心。

  分證即佛──「豁爾心開悟,湛然一切通;窮源猶未盡,尚見月朦朧」。「豁爾心開悟,湛然一切通」,前面所說的道理都通達無礙了,又契悟了一層。但悟有深淺,不要得少為足,要發長遠心。「窮源猶未盡」,現在什麼境界都沒有,好像很清淨了,但哪個是真心?還找不到。「尚見月朦朧」,這個心有時迷惑、有時昏沉,這當中還不是絕對的清淨,不是絕對的明白,還有一層霧。

   到最後,真正是大徹大悟了,就是究竟即佛──「從來真是妄,今日妄皆真;但復本時性,更無一法新」,萬里途程不離初步,悟,不是得到什麼,還是當下動念這一念,法爾如是,一切都是現成的。「從來真是妄」,悟了之後,發現過去都是在妄想當中。「今日妄皆真」,妄想沒有了,通通轉成悲心、轉成真如法性了。「但復本時性,更無一法新」,不是外來的東西,而是過去迷失掉了,現在現前了,就等於撥雲見日,太陽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被雲遮住了。雲,就是執著、煩惱、無明。

  大覺禪師說:「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到枝頭已十分。」大覺禪師為了開悟,四處尋師訪道。「終日尋春不見春」,春,是指道。「芒鞋踏破嶺頭雲」,翻山越嶺,千辛萬苦,過了一山又一山,過了一嶺又一嶺,都沒有找到一個歇處、沒有找到一個入處。既然這麼困難,算了,不修了,通身放下,什麼都不要,這時道就現前了,真正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天天都想悟道、成道,等於騎牛找牛,怎麼找都找不到。「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到枝頭已十分」,大覺禪師回來後,手攀在梅花樹上,聞到梅花的香味,當下就開悟了,原來能聞的這念心法爾如是,從過去到現在沒有改變過,覺性始終都存在。

  要斷煩惱,必須先找到煩惱,這就是覺察;找到煩惱以後,要把它化掉、把它照破。另一種方法是不理會它,即是頓悟自心的法門。兩種方法都可以。六即佛每一個階段,都是我們這一念心,不要小看自己,要發長遠心,不到這個境界,絕不退轉。

  這是一個最契機的法門,有了這個理,才能達到百分之百的信心。然而,「說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寸,就是方寸之地,要從些微處來實踐這些道理,才能真正得到利益。如上課一樣,先講道理、公式,然後到實驗室裡實驗。禪堂就是實驗室,自己是不是坐到一支好香?自己的煩惱究竟減少到什麼程度?這念心究竟清淨到什麼程度?這念心有沒有染著?要檢討自己、面對自己。

  總而言之,禪堂功夫沒有別的,就是一個「歇」字,狂心頓歇,歇即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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