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王舍城中有一位大富長者,生有一兒,此兒生來手指能放光,因而得名「燈指」。從小生活富裕安逸的燈指,不善理財,縱意揮霍,家產漸減,復遭遇賊人劫掠,家財被劫奪一空。(前文摘要)
(本期正文)
當燈指面對空無所有的房舍而憂愁時,這時,指光也消失了。妻子厭惡他的貧賤,棄他而去,僮僕們也逃離,親戚鄰里紛紛斷絕往來,連向來交情極為深厚的朋友,見燈指一貧如洗,深怕他來乞討,也反目成仇,對他起瞋怒心。妻子都捨他而去,更何況是其他人!燈指就如同生活在地獄中,苟且偷生,貧苦地生活著,與死無別。
燈指先前過慣了富裕享樂的生活,如今突然遭逢窮困,頓失依怙,連棲身寄宿之處也沒有,憂心如焚,心中愁苦。此時的燈指,面容明顯憔悴、身體瘦弱、饑渴消瘦、雙眼凹陷、瘦骨嶙峋、薄皮包骨、筋脈暴出、頭髮蓬亂、手指腳指細瘦、膚色蒼白、全身皮膚龜裂,又沒有衣服遮體,只好在糞穢堆中撿一些粗糙破舊的布,將它們連接在一起,才能勉強遮住私處。燈指赤裸著四肢,倚臥在糞堆中,連一張鋪墊的草蓆也沒有。
所有的親朋故友,看見燈指,都裝作不認識。燈指沿街乞討,乞討至以前的知心好友家,守門人阻擋,不讓他進入;即使伺機進入,也會被羞辱、驅趕。屋主人出來看見,想要鞭打他,燈指只好跪地求饒、再三謝罪,屋主人轉身離去,連頭都不回;就算勉強讓他進屋,因為輕蔑他,既不跟他說話,也不給他座位,只給極少的飲食,扔在器皿中,不讓他吃飽。
當時,那個國家凡有娶妻、生子、剃髮,都要擺設宴會。燈指前去那些宴會中,希望能乞討一些殘羹剩飯,由於被人輕賤,沒人招呼他坐,還使喚他。燈指再三乞索,就算得到少量殘餘飯菜,也是和奴僕們共用食器。
這時,燈指心想:「奇怪,我怎麼會忽然淪落至如此貧賤孤獨的地步?」自言自語道:「我現在是精神昏迷、心智失識了嗎,不知現在的我,是原來的那個我,還是已經輪迴受身了?我現在所遭遇的辛苦、荼毒,實在是世間無二,就像無花的林樹,眾蜂遠離;像受到霜害的草,葉子都枯萎捲縮;又如枯竭的池塘,鴻雁不遊;像被火燒過的樹林,麋鹿不來;又如田中苗稼已被割除,無人來撿拾。我今貧困,若再去說已往的富裕安樂,都是空談,誰會相信?世人甚多,卻沒有了解我的人。
由於貧窮,我走投無路,就像被火焚燒的曠野,人不喜樂;就像沒有樹蔭的枯樹,無人來投靠遮蔭;就像受到雹霜之害的苗稼,被人捨棄;就像有毒蛇的屋室,人都遠離;又如含毒的食物,無人品嘗;如空蕩蕩的墳塚區,無人想去;又如臭穢盈集的廁所,人都厭惡;又如劊子手,被人厭惡輕賤;又如常偷竊的盜賊,被人猜疑。
現在的我,也是如此,無論去到何處,所有的行為舉止都會被譏嫌,所有的言談,都會被認為有錯。雖然說的是善言,也會被人否定;做善業,也會被人鄙視;行動敏捷,被譏嫌為浮躁;舉止和緩,又被說成手腳笨拙;讚歎他人,被說是諂媚;若不稱讚,又被批評說:這個貧窮人常沒好話;教授他人,被說是佯裝有知識的長老;和人多說幾句話,就被批評話太多;默然寡言,又被說為人深沉;直話直說,就被說粗魯;顧慮到他人,又被說是在逢迎;常和人親近,被說是想要迷亂人心,以行詐騙;若不和人親近,又被說是驕傲怪誕;順著他人的話說,被說是詭詐別有企圖;不隨順他人,又被說自行專擅;屈意奉承,就被罵貧賤沒骨氣;若不屈意,就被批評說窮人還這樣自大。
稍微放蕩不羈,就被說愚癡,不知拘束顧忌;若自我約束,又被說粗鄙卻假裝端正;歡喜逸樂,就被說像個狂人;面露愁容,又被說像毒蟲一樣,本就沒有歡喜心;聽人談論,說得不夠詳盡,幫忙補充解釋,就被說以愚代智,庸俗粗鄙得讓人難以忍受;默然不語,又被說是愚癡,不識道理;若稍微說戲論之語,就被說不信罪福因果;向人乞索,就被說是得了不當得的,不知廉恥;若無所求索,又被說成現在不求,是希望以後能得到更多;說話引經據典,被說是故作聰明;言語樸實,又被譏嫌口舌笨拙;在公眾前評論事實,被說是在強辯;私下說真話,又被說是在背後毀謗;穿著新衣,被說是借別人的衣飾妝點自己;穿得破舊,又被說寒微、卑賤;若多飲食,就被說饑餓貪吃;若少飲食,又被說明明很餓,卻假裝清高;談論經典,就被說是炫耀自己有知識,以彰顯他人見識淺短;若不談論經典,又被說成愚癡無知,適合去放牛;若講述過去的事業,被說是在誇耀、自我稱譽;若沉默不語,又被說是門第低、家業不深厚。
貧窮之人,所有的言行舉止,都會被認為有過失;富貴之人,即使是作了不正當的事,都不會被認為有過失,所有的言行舉止都被稱讚合宜。貧窮的人,如同屍鬼,所有的人都害怕畏懼;如同得了必死之病,難以療治;又如在荒野險惡處,沒有水草;又如墜落大海,淹沒於洪流中;又如被勒住咽喉,無法呼吸;又如眼睛有翳,不知所至;又如垢穢厚重,難以洗除;又如怨家,雖然吃住同在一處,對彼此仍有厭惡心;又像夏季井水暴漲,落入井中而斷氣;又如深陷泥淖,無法出離;又如山洪暴發,水流湍流,折摧、漂走樹木。貧窮的人也是如此,處處遭遇種種艱難。」
自嘆:「貧窮能毀壞壯年美貌、氣力,能毀壞名聲、種族門戶,乃至智慧、持戒、布施、慚愧、仁義、誠信、勇武、意志等,貧窮都能將其破壞。又,貧窮能生出饑餓、寒冷、怨憎、輕躁、心胸狹隘、憂愁、苦楚、嫌責、罪責過失,這些苦,都是因貧窮而生。貧窮,隱藏著種種的身心苦惱。富貴之人,則有好威德、容貌,態度從容,氣度寬廣,有禮儀;能生出智慧與勇氣,增益家業,眷屬和氣謙讓,善名遠播。」
燈指思惟:「我現在如此貧苦困厄,實在是世間少有,想要捨棄這條命,可是又不能戕害自己的生命,應該做什麼工作來維生呢?」說道:「世人最鄙視的工作,不就是背負屍體,這個工作雖然不好,但不會造作導致後世受苦的惡業,若是做其他工作,或許要殺生,做一些不善的事,如此看來,我還是去找背負屍體的工作吧。」
有人聽到燈指說的話,就僱用他來擔屍。燈指拿了錢後,就依照僱主的指示,背著屍體去到墳塚間,正準備要丟棄時,那個屍體突然抱住燈指,就如同小兒抱父母一樣,緊緊抱住不放,燈指用盡力氣也無法甩脫。屍體在燈指的背上,就像被膠黏住,甩脫不掉,用力推,也無法分離。燈指感到非常害怕、恐懼,心想:「我今天背著死人,要到哪裡去求救?」(待續)
典故摘自:《燈指因緣經》
省思
〈憨山大師勸世文〉中云:「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老病死生誰替得,酸甜苦辣自承當。」榮華富貴如浮雲,轉眼成空。從小生活富裕的燈指,一夕之間,突然變得一貧如洗,如今動則得咎,盡受譏嫌,處境艱難。〈達磨二入四行觀〉言:「修道行人,若受苦時,當自念言……是我宿殃,惡業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見與,甘心甘受,都無冤訴。」富貴禍福,惟人自召,當面對艱困,與其灰心喪志、怨天尤人,不若積極振作,知因識果,從因上努力起,走出人生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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