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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門探微









白雲守端禪師

文╱編輯部  圖╱傳寧

  五祖法演禪師,北宋僧,綿州巴西(四川綿陽)人,俗姓鄧。三十五歲時出家受具足戒,曾習《百法》、《唯識》二論,後往諸方參學十餘年,於白雲守端禪師座下廓然徹悟,得守端禪師印可,承嗣其法。曾住持舒州(安徽)四面山、太平山,後還白雲山海會寺,晚年住持蘄州(湖北)五祖山東禪寺,應世四十餘年,大弘楊岐宗風,世稱「五祖法演」。嗣法弟子二十二人,以佛果克勤、佛鑑慧懃、佛眼清遠最為著名,有「法演下三佛」之稱。

宗門根器 嗣法白雲

  師出家後,先至成都習《百法》、《唯識》二論。一日,聞唯識有言,菩薩入見道時,智與理冥、境與神會,不分能證所證;曾有天竺外道針對這個說法提出問難:「既不分能證所證,卻以何為證?」當時比丘僧團未能應答,遂遭到外道羞辱、貶損,勒令寺院不得鳴鐘擊鼓、僧眾反披袈裟;直到玄奘法師西行至天竺時,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提出有力辯駁,方才平息這場風波。師聽聞此事,心中思惟:「冷暖則可知矣,作麼生是自知底事?」便問講主:「不知自知之理如何?」講主並未直接回答,但勸師言:「汝欲明此,當往南方扣傳佛心宗者。」師於是啟程遊方參學,一路上凡遇長老尊宿,皆以此事請問,但心中的疑惑始終未能得到解答。

  其後,師參謁圓照宗本禪師,受宗本禪師點撥,於古今大德開悟因緣及公案法語多能契會,唯於一則公案未能領解:「僧問興化存獎禪師:『四方八面來時如何?』興化禪師答:『打中間底。』僧作禮。興化禪師又云:『我昨日赴個村齋,中途遇一陣卒風暴雨,卻向古廟裡避得過。』」師曾向宗本禪師請問其中意旨,宗本禪師言:「此是臨濟下因緣,須是問他家兒孫始得。」

  師於是往參浮山法遠禪師,並以前述公案請益。法遠禪師言:「我有個譬喻說似你。你一似個三家村裡賣柴漢子,把個匾擔向十字街頭,立地問人:『中書堂今日商量甚麼事?』」師聞此語,暗自揣度:「若如此,大故未在。」一日,法遠禪師對師說:「吾老矣,恐虛度子光陰。可往依白雲,此老雖後生,吾未識面,但見其頌臨濟三頓棒話,有過人處,必能了子大事。」師聞語,不禁潸然淚下,向法遠禪師頂禮辭別,轉往白雲守端禪師處參究。

  師至守端禪師門下,便向禪師請問:「僧問南泉:『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裡親收得,如何是藏?』」守端禪師大聲呵叱,師於當下有所領悟,即獻投機偈以明見地:「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叮嚀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松竹引清風。」守端禪師聞偈,對師特加印可,令師掌理寺中舂磨米麥之事。

  一日,有僧見石磨轉動,指石磨問師:「此神通耶?法爾耶?」師提起衣襬繞石磨一匝,僧人無言以對。不久,守端禪師來至磨院,對師言:「有數禪客自廬山來,皆有悟入處。教伊說,亦說得有來由,舉因緣問伊亦明得,教伊下語亦下得,祇是未在。」師聞語,不覺愕然驚疑,思惟道:「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卻未在?」經數日參究,忽然省悟,萬緣俱息,洞然昭徹,從前所珍惜、寶愛的種種見解、境界一時放下,嘆言:「元來恁麼地!」師既明悟心地,便立即前去見守端禪師,守端禪師見師前來,為師手舞足蹈,師則一笑而已。日後師提及此事時,自言:「吾因茲出一身白汗,便明得下載清風。」

  一日,守端禪師問大眾:「古人道:如鏡鑄像,像成後,鏡在甚麼處?」眾人所答皆不契理。守端禪師以此語問師,師向前躬身問訊言:「也不較多。」守端禪師首肯而笑曰:「須是道者始得。」於是命師分座接眾。師遂出世弘法,初住舒州四面山,次遷太平山,後還白雲山海會寺,晚年住蘄州五祖山東禪寺,前後開法四十餘年,大弘楊岐宗風。

應機說法 理妙徹源

  師接引學人,隨機問答,常藉日用尋常之事舉揚宗乘,點撥學人,啟發大眾於言下參究契會。

  師曾展手問僧:「如何喚作手?」又曾問僧:「倩女離魂,那個是真底?」

  一日上堂,師云:「山僧昨日入城,見一棚傀儡,不免近前看,或見端嚴奇特、或見醜陋不堪,動轉行坐、青黃赤白,一一見了。仔細看時,元來青布幔裡有人。山僧忍俊不禁,乃問:『長史高姓?』他道:『老和尚看便了,問甚麼姓?』大眾!山僧被他一問,直得無言可對,無理可伸。還有人為山僧道得麼?昨日那裡落節,今日這裡拔本。」

  師曾以譬喻開示學人,參禪須返照自心、直下承擔,莫向外尋覓:「如人睡著,將一點糞著在鼻端上,初不覺知。及至起來,或聞臭氣,嗅褊衫,謂是褊衫臭,遂脫卻褊衫,拈得物來,一切皆臭,不知道臭在他鼻上。忽有智人向伊道:『不干別物事。』剛自不信,智人云:『你但將手向鼻上揩看。』則是不肯;若肯揩一揩,方知早較些子,遂以水洗去之,全無臭氣,若嗅一切物,元來皆無臭氣。參禪亦然,不肯自休歇向己看,者下尋會解,那下尋會解,覓道理,做計較,皆總不是。若肯回光就己看之,無所不了。」

  師亦常舉古德公案,為學人指示契悟之入處。一日小參,師舉德山禪師公案開示大眾:「德山云:『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眾中舉者甚多,會者不少。且道向甚處見德山?有不顧性命者,試出來道看。若無,山僧為大眾與德山老人相見去也,待德山道:『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但向伊道:『某甲話也不問,棒也不喫。』你道還契他德山老人麼?到這裡,須是個漢始得。況某甲十有餘年,海上參尋,見數人尊宿,自為了當。及到浮山會裡,直是開口不得。後到白雲門下,咬破一個鐵酸豏(註1),直得百味具足。」

師嚴道尊 徒賢超邁

  師座下諸弟子中,以佛果克勤、佛鑑慧懃、佛眼清遠最為著名,時稱「三佛」。一夕,三人侍師於亭上夜話,歸返時燈火已熄。師於黑暗中言:「各人下一轉語。」佛鑑曰:「彩鳳舞丹霄。」佛眼曰:「鐵蛇橫古路。」佛果曰:「看腳下。」師言:「滅吾宗者,乃克勤爾。(註2)」

  師機鋒迅捷,辯才無礙,對於叢林盛衰、選賢育才亦十分重視,訓導門下弟子甚嚴。《禪林寶訓》記載,師自白雲山遷往蘄州五祖山後,佛鑑、佛眼曾一同前往探望。師集合寺中長老及執事,並備茶湯果品,與二人夜坐敘談。當時佛鑑任舒州太平山住持,師問:「今年舒州那邊的莊稼成熟了嗎?」佛鑑答:「成熟了。」又問:「太平那邊的莊稼成熟了嗎?」答言:「成熟了。」再問:「各田莊收成的稻子共有多少?」佛鑑正籌量思慮,師即正色厲聲說道:「你身為一寺之主,事無巨細,都要清楚明白,了然於心。常住每年收成多少糧食,攸關全寺大眾,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都不清楚,其他瑣細之事可想而知。山門執事應當知因識果,你能做到像師翁楊岐方會禪師,在石霜楚圓禪師座下任監院那樣嚴謹嗎?你難道沒有想到常住物重如山嗎?」時人耿龍學曾在與高菴禪師的書信中提及此事,嘉歎言:「古人云,師嚴然後所學之道尊。故東山門下子孫多賢德而超邁者,誠源遠而流長也。」

  徽宗崇寧三年六月二十五日,師上堂辭眾言:「趙州和尚有末後句,你作麼生會?試出來道看。若會得去,不妨自在快活;如或未然,這好事作麼說?」良久,師言:「說即說了,也祇是諸人不知。要會麼?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珍重。」當時寺中正有興築工程進行,師親往巡視,並言:「汝等勉力,吾不復來矣。」言訖即歸方丈室,剃髮沐浴;當天夜裡,山林崩摧,巨石隕落,四十里內的山谷迴盪震天巨響,次日清晨,師於室中安詳而寂。師世壽八十餘,闍維(荼毗)舍利如雨,門下弟子為師起塔於東山之南。有《法演禪師語錄》行世。

注釋:
1.鐵酸豏:鐵製之饅頭,比喻難解難透之關。
2.此語實寓有讚許、付囑之意。明代破山海明禪師有頌云:「三佛之中一佛強,滅吾宗者乃承當。西來祖意庭前柏,影逐金雞啼過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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