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编辑部　　图╱传塔　

　　庞蕴是唐代著名的禅门居士，世称庞居士、庞翁，马祖道一大师法嗣。衡州衡阳（湖南）人，讳蕴，字道玄。父任衡阳太守，为儒学世家，年少时即体悟世间尘劳苦，立志求佛法真理，修习禅法，在自宅的西侧建庵修行，后来更施舍旧宅为寺。当时，江西有马祖道一禅师、南岳有石头希迁禅师盛传禅法。唐贞元（公元785～804）初年，庞居士参谒石头希迁禅师，颇有领悟。后来，又参谒马祖道一禅师，顿悟玄机，在其门下参学两年。元和（公元806～820）年间，北游襄阳，因喜爱当地风土人情，用船将其所有资财沉没于湘江中，偕其妻庞婆及子庞大、女灵照躬耕于襄阳城东南的鹿门山下。其时，日日有前来参访论道者，所谈皆为机锋语。其妻与子、女均彻悟，庞居士有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栾头，共说无生话。」

不与万法为侣者

　　庞居士最初参谒石头希迁禅师时，问道：「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石头禅师以手掩其口，庞居士于是有所领悟。有一日，石头希迁禅师问他：「你自见老僧以来，日用事都作些什么？」庞居士回答：「若问某甲日用事，当下无开口处。」师曰：「知你是如此，这才问你。」庞居士于是呈偈曰：「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与搬柴。」师首肯其体悟，问他：「你是要披缁出家？还是服素在家？」庞居士回答：「愿从所慕（意指维摩诘居士）。」遂不出家，终身为在家居士。

　　后来，至江西参礼马祖道一禅师，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祖云：「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庞居士于言下大悟，便呈偈曰：「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便留在马祖门下参学。从此以后，以机辩敏捷，为诸方所注目。

　　有一日，问马祖：「如水无筋骨，能胜万斛舟。此理如何？」马祖说：「我这里无水亦无舟，说什么筋骨？」又一日，问马祖：「不昧本来人，请师高着眼。」马祖直向下看。庞居士说：「一种没弦琴，唯师弹得妙。」马祖直向上看。庞居士作礼，马祖便回方丈室。庞居士随后进入，说：「弄巧成拙！」

东土维摩

　　庞居士与药山惟俨、丹霞天然、百灵和尚、大梅山法常、仰山等禅林硕德频频相往来，皆随机应答。有一次，庞居士辞别药山惟俨禅师，师命十个禅客相送。当时正下着雪，庞居士指着雪说：「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有一位全禅客说：「落在什么处？」庞居士打他一掌。全禅客说：「也不得粗率！」庞居士云：「这么称禅客，阎罗老子不会放过你！」全禅客说：「居士如何说？」庞居士又打他一掌，说：「眼虽然见到却如盲人，口虽然说话却如哑巴。」

　　庞居士访大梅禅师，才相见，便问：「久闻大梅盛名，不知梅子熟了没？」大梅禅师曰：「熟了。你怎么下口？」庞居士说：「嚼碎。」大梅禅师伸手说：「还我核子来。」庞居士便离去。

　　庞居士经过一个讲堂，里面有位法师正在讲《金刚经》，庞居士也进去听。听法师讲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庞居士就问：「请问座主，既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四相都没有，那么是谁在讲经？谁在听经呢？」这位讲经的座主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对庞居士说：「谢谢大德，这个问题我实在答不出来，请大德指点一下。」

　　庞居士便说了一偈：「无我复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不似直求真。金刚般若性，外绝一纤尘；我闻并信受，总是假名陈。」「无我复无人」，即是《金刚经》所说的无我相、无人相。既然无人相、无我相，心当中就没有念头，也没有人我是非，是一片空寂、无生的境界。「无我复无人，作么有疏亲」，人相、我相都没有了，何来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不似直求真」，现在保持当下这念心，不要离开讲经这念心，不要另外去寻师访道、找大善知识、求佛、求法，这一念心「当下即是，动念乖真」，要直下承担。佛是不可求的，有求就是妄想，要不作佛求、不作法求、不作僧求、不作众生求。真心本来清净，要想东求西找，要求一个真心、求一个真如，都是妄想，就错误了。一念不生，万法无咎；只要不求，这念心自然现前。「我闻并信受，总是假名陈」，能够听到这些道理，并且信受奉行，觉得这个法实在是无上大法，这一生就不会白费。如果没有悟到这念心，听到这些道理感觉无关痛痒，就没有意义了。座主听了庞居士的偈语，一下子就开悟了。

　　元和初年，庞居士寓居襄阳，与女儿灵照，编制竹器贩卖以谋生活。一日，庞居士在茅庐里坐，忽然说：「难难难，十石油麻树上摊。」庞婆说：「易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灵照说：「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宋代大慧宗杲禅师拈提此公案云：「不见本来面目，未免被难易不难易牵挽，不得自在。欲得自在，将此三人道底（的）作一句看。」又有一次，庞居士问灵照：「古人道，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如何领会？」灵照说：「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庞居士说：「你怎么说？」灵照说：「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庞居士乃大笑。后人有颂曰：「庞老家声千古在，说难说易互相酬。就中灵照较些子（悟性好），祖意分明百草头。」

　　庞居士常以诗偈阐明禅旨，曾作偈曰：「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铁牛不怕师子吼，恰似木人见花鸟。木人本体自无情，花鸟逢人亦不惊。心境如如只这是，何虑菩提道不成。」

　　又作偈曰：「世间最上事，唯有修道强。若悟无生理，三界自消亡。蕴空妙德现，无念是清凉。此即弥陀土，何处觅西方。」古德云：「庞公掣电之机，诸方畏惮。而吐为诗句，则自性弥陀之旨。」后世誉称为襄阳庞大士、东土维摩，与梁代之傅大士并称。

示寂

　　庞居士临终前，令灵照备热水，沐浴更衣，于床上端身趺坐，对灵照说：「幻化无实，随汝所缘。」命灵照观看日中了没，若日正当中，即时回报。灵照回报：「日已中矣，而有蚀也。」庞居士说：「岂有这种事？」便起来自己去看。庞居士起身观看时，灵照即登上父座合掌坐亡。庞居士笑说：「我女机锋迅捷！」于是更延后七日而化。

　　当时，太守于公頔因为读庞居士之篇章，特别敬慕，常亲自前往参谒。第一次见面相谈，就像素来交善的老友，既深契合于情分，且往来不断。于公听说庞居士将要化去，前来问疾，庞居士与公谈笑良久，对公说：「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住，世间皆如影响。」说完，枕于公膝而化，异香满室。遗命焚后弃于江湖中。于公为他如法焚化，并遣人报知庞婆。

　　庞婆得知之后，说：「这两个愚痴的人，不告而别。」其子正在耕田，庞婆前往告知，说：「老汉与灵照去了。」其子按锄笑说：「嗄。」亦倚锄立而化。庞婆曰：「你更愚痴。」为其子焚化完毕，乃向所有乡亲告别而后归隐，从此不知所终。

　　庞居士遗有《庞居士语录》三卷（于公頔编集）。其殁，僧俗并皆哀悼，称「禅门庞居士，即毘耶净名也（维摩诘居士）。」《楞严经宗通》云：「东土居士，当以庞翁为最。夫妇子女，俱登无上觉。即维摩金粟后身(传说维摩诘居士为金粟如来)，广演不二法门，亦无以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