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編輯部　　圖╱傳塔

　　朗州德山宣鑒禪師，劍南(今四川一帶)人，俗姓周，唐德宗建中三年生，幼年出家，二十歲受具足戒。精研律藏，對於大小乘諸經所說性相之理，皆能貫通旨趣，因擅長講解《金剛經》，故有「周金剛」之美譽。師嘗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海性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後聽聞南方弘揚禪宗的頓悟法門，與自己所學不相類，便氣憤不平地說：「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即拽掉)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於是擔起自己注疏《金剛經》的《青龍疏鈔》，離開四川向南而去。

婆子點心

　　在往澧陽途中，德山禪師遇見一位賣餅的婆子，便卸下擔子想買點心充飢。婆子指著擔子問：「這個是什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子又問：「講的是什麼經？」師曰：「《金剛經》。」婆子便說：「我有一問，你若答得出來，就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不知上座點的是哪個心？」師當下無言以對，遂挑起擔子，往澧陽參謁龍潭崇信禪師。

見燭吹滅　豁然大悟

　　抵達龍潭崇信禪師的道場，德山禪師走到法堂開口便道：「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龍潭禪師引身說道：「子親到龍潭。」德山禪師聞言但未領要旨，便留在龍潭禪師座下參學。一晚，德山禪師侍立在龍潭禪師身旁，龍潭禪師說：「夜深了，何不回去休息？」德山禪師向龍潭禪師道了珍重，轉身便往外走。剛走出去，又退回來說：「外面天黑。」龍潭禪師點了一支紙燭遞給德山禪師。德山禪師正準備接手，龍潭禪師立刻將紙燭吹滅。德山禪師當下豁然大悟，便朝龍潭禪師禮拜。龍潭禪師問：「子(你)見個什麼？」德山禪師回答：「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

　　次日，龍潭禪師陞座向大眾說：「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德山禪師將《青龍疏鈔》堆在法堂前，舉起火炬說：「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說完點火將疏鈔燒燬。隨即辭別龍潭禪師，徑往溈山參禮。

　　德山禪師抵達溈山，挾著包袱直接走進法堂，從西邊走到東邊，再由東邊走到西邊，顧視著方丈溈山禪師說：「有麼？有麼？」溈山禪師坐在法座上，不予理睬。德山禪師又說：「無！無！」便轉身離去，走至法堂門口，又說：「雖然如此，也不得草草。」於是整肅威儀，準備再進法堂參拜溈山禪師。才跨進門，提起坐具說：「和尚！」溈山禪師正要拿起拂子，德山禪師大喝一聲，拂袖而出。到了晚上，溈山禪師問首座：「今日新到的那位僧人還在嗎？」首座答：「當時向後倒退出法堂，穿著草鞋走了。」溈山禪師便向大眾宣稱：「此子已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

以棒接化天下衲子

　　德山禪師離開溈山後，又回到龍潭禪師座下參學達三十年之久。唐武宗毀佛滅教之時，德山禪師隱於獨浮山之石室。唐宣宗大中初年，武陵(湖南)太守薛廷望，重修德山精舍，號古德禪院。薛太守久聞德山禪師的道行，屢次請師入寺住持，師皆不下山。於是太守便設計使師下山，師入州後，薛太守具禮相迎並堅請師駐錫古德禪院，大闡宗風，從此世人便稱宣鑒禪師為德山禪師。德山禪師之道風峻險，常以棒打方式接化天下衲子，時人稱為「德山棒」，與溈山、洞山、臨濟禪師並聞於世。

　　德山禪師嘗開示大眾曰：「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臨濟禪師聽聞之後，便喚侍者洛浦禪師，說：「你去問他，為什麼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他若打你，接住棒推一推，看他如何？」洛浦禪師遂前去依教而問，德山禪師聽了便打。洛浦禪師接住棒子推一推，德山禪師便歸方丈室。洛浦禪師返回稟告臨濟禪師，臨濟禪師曰：「我從來疑著這漢。雖然如是，你還識德山麼？」洛浦禪師正準備回答，臨濟禪師馬上便打。

　　一夜小參，德山禪師陞座曰：「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這時有一僧人出來向師禮拜，師便打。僧人曰：「某甲話也未問，和尚因什麼打某甲？」師曰：「你是哪裡人？」曰：「新羅人。」師曰：「未跨船舷，好與三十棒。」

　　一次，德山禪師上堂說法，曰：「問即有過，不問猶乖。」眾中有一僧人出來向師禮拜，師便打。僧人曰：「某甲話也未問，為什麼便打？」師曰：「待汝開口堪作什麼？」

　　雪峰禪師在德山禪師座下參學時，問：「從上宗乘，學人還有分也無？」德山禪師馬上打他一棒，曰：「道什麼！」雪峰禪師曰：「不會。」次日，雪峰禪師又來向德山禪師請益，德山禪師曰：「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雪峰禪師因此有所省悟。

　　古來祖師大德善能觀機逗教，施教手法千差萬別，無論是棒、是喝，但目的皆在使學人絕言、絕慮，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如《佛果克勤禪師心要》云：「德山棒，臨濟喝，並是透頂透底直截剪斷葛藤，大機大用，千差萬別會歸一源，可以與人解黏去縛。」

安坐示寂

　　一日，德山禪師示現病苦。有一僧人問師：「還有不生病的人嗎？」師曰：「有」，僧人又問：「那不生病的又是如何？」師曰：「阿㖿！阿㖿！」

　　唐懿宗咸通六年十二月三日開示大眾：「捫空追響，勞汝心神。夢覺覺非，竟有何事？」語畢，即安坐而化。世壽八十四，僧臘六十五，敕諡「見性禪師」。門下弟子眾多，如巖頭全豁禪師、雪峰義存禪師等。

無心無事　虛靈空妙

　　德山禪師化導學人除了峻烈的棒打手法，亦有老婆心切的諄諄教誨，其對弟子「無心無事」的開示，亦可作為後世學人修行的座右銘。

　　師上堂曰：「若也於己無事，則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若毛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何故？毫釐繫念，三塗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聖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厭之，又成大患，終為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