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提升--佛学与生命科学之对话(二)
文/中台女众佛教学院院长、清华大学工业工程博士、
四川大学宗教学博士 见见法师
四、对话──生命提升的真相
从基因的表现型来看──基因乃过去业因的一份清单
基于上述的分析,若以佛学的角度来看基因,基因对于生命体的种种发展计划,恰似佛学中所谓前世业因决定今世果报的一份清单,记载着过去善恶业行所应得的此世正报样貌。“自私的基因”不过表显出因果历然的严峻,业感说恰也解释了何以生命个体具备如此一份基因组合之原因。英国伦敦大学学院遗传学教授暨盖尔顿实验室主任史帝夫.钟斯(Steve
Johns)认为,就某种程度而言,生物体所带基因如何,其实是一个神学问题。说是神学问题,决定权便归于神,内在的意涵却是决定权非物质性的暗示,亦标显科学家意识到物质非能说明乃至决定一切的倾向。佛学中,一期生命体如何呈现,端赖其心行造作,由于不了自具清净佛性而有种种烦恼造作,一切造作与结果其实皆可回归自身,即其决定权皆在于自我。因此,当两造会谈,佛学会说生物体所带基因如何,其实来自于生物自身过去种种的心行造作所感。
科学家总认为,染色体的构造被称为密码时,其意思是:在全知的心灵面前,每一种因果关系都昭然若揭。然而,人们从基因中透视到缔造未来的因,其实是过去的造作所产生的果,这个果是一个因种,一个未来的因种。尽管科学家相信基因能决定生命的一切,其实并不全然。虽然说基因决定了个体的种种性状,但大多数基因只是参与决定个体的某一定性状的潜在范围,而个体的过去和现在的环境方能真正决定它在那个范围里的表型,即它的实际状态。也就是说,基因的真实表现仍受内在和外在环境的影响,内在包括生物的性别、年龄等条件,外在则如温度、食物乃至于压力与种种心智活动等。亦即,同样的基因将因实际的内外在环境差异而有不同的表现。如此看来,基因仅是一个因种,仍需有种种增上缘,这个因种才会显现出效用。换句话说,并不一定需要去改变基因本身,而仍有改变生命内容的可能。不论这些增上缘是什么或来自何处,基因皆将因处于不同生物体的不同状况而有不同的效果,更何况还有可能随机发生的基因突变。基因突变的随机性,于是使得不论是基因或是环境等一切决定论,都无法成立,乃至于基因完全相同的细胞克隆,在完全相同的环境下发育,也会得到不尽相同的结果。如此一来,恰与业感说中的个别性与非完全定论相合。
其实,科学家并非真正充分了解基因对于人类的损益,甚且基因与环境的互动还有许多状况是隐匿的,对于改变基因或基因的影响,其实科学亦仅拥有非常有限的理解。想要从基因的解读中就能得知生命的全盘,似乎并非想像中的容易。薛定谔推测地说:人类对于遗传机制的了解应可不断深入,最后达到近乎完全认识的地步,但是有关人类生存这件事,却很可能超出人类认知能力的范围。从看似操纵乃至决定生命的基因出发,却无法解读生命的全部。以科学家的角度而言,认为是基因与外境的互动隐匿难测;以佛学来说,则是前业为因,与今日及未来之心行为缘二者之互动难测,关键在于今后之心行难以预知,如此看来,生命将如何发展便有很大的弹性空间,并非无可奈何地受限于分子层次的物质条件而必须倚赖尖端科技予以救度。
从基因的相似形来看──基因无法分判人兽之异
再者,当人类与其他生物基因组完成解读后,这种建立在基因决定生命的论调,却出其意料地给了人类另一重打击。科学家们发现,人类基因的数目远少于以往科学界的预估──十万个,事实是人类基因数大约只有三万到四万个,仅仅是果蝇、线虫等低等生物的两倍多。而且与老鼠比较,人类只有三百余个基因异于老鼠。美国国家科学院院长艾伯茨(Bruce
Alberts)博士宣称:“这十年来,我们省悟到人与蠕虫相似的程度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高。”所有哺乳类都有几乎相同数量的基因,差别仅在于DNA的排列顺序。就基因本身而言,人和老鼠是非常相似的。人类基因组计划的领导人柯林斯(Francis
Collins)说:“这对我们人类的自尊是个打击,不过这也显示了人类的复杂性来自其他源头,我们必须开始搜寻。”DNA的鉴定先锋,纽约大学化学家席门(Ned
Seeman)相信:“到头来,我们会看到在原子层次,所有东西都一个样。用那个尺度,我们都分辨不出人类与细菌或一只鸡的差别。事情就是这样。到最后我们得另寻途径,来解释我们异于万物者究竟在哪里。”这便是当生命科学解析了所有其所谓的生命讯息之后,所陷入的迷思。《观察家报》的文章说只要基因数的估计值提高到十万左右,就足以解释人性;反之,估计数减少到三分之一左右,就表示我们应该提高发育期间后天影响的重要性。这个跳脱迷思的线索,正好将发言权交与佛学对生命的解释。
以佛学来看,如前说基因图谱不过是宿昔造作的一份记录,难以代表生命的主体,更无法真正解释人类何以异于禽兽。纯粹以基因来诠释生命乃至以此力图提升生命,不仅是物化了生命,如其真能有所作为,亦终究不过是在生命的表相上作文章罢了,而非关生命之深度与广度。有关业力所造成的因果现象,人类与动物其实皆遵守同样的法则,能持守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邪淫、不饮酒五种行为规范,若以儒家的言语来说便是具仁、义、信、礼、智等五德,如此在下一次的生命轮回中方可为人,否则可能堕入畜生乃至其他恶道(地狱与饿鬼)。动物与人一样具备同等佛性,只因业力障蔽使之昏懵不觉。人之与动物真正的差异来自于觉性之起照与否。所谓觉性,乃指觉悟自性,佛性即本具之觉性,称为本觉,本有而不觉,但从来未失,今起念开始觉察、觉知、觉照,伏烦恼恶念渐次修行以令觉悟自性。能起者是本觉,所起者则称始觉,以始觉照本觉,如是渐次显发本具性德,以此则能脱凡成圣。也就是说,人类由于可以觉察自己心念而能伏烦恼恶,以此觉而有规范自我心行与身行的自主力,且能进一步觉悟事理,故而异于禽兽,乃至于欲脱凡成圣亦是由此觉察与觉悟程度的提升开始。五戒的持守或说五德的涵养,便是起觉自省的具体表现、始觉照本觉的开始。因此,人之为人其可贵在于其能“觉知前念起恶故,能止后念令其不起”,能持五戒、能具五德,其内在的深层因素便是觉的能起,可以照破烦恼无明,而动物不能。
由是,基因的雷同,显发人与动物有其同源,同循业感之因果法则发展。另一方面则提醒人类,其与动物之别绝非在物质层面或外相上,因为这个差异实在不大,基因亦非生命的真源。纵是人身却未能觉知自性,五事不能持,如杀人者、偷盗者、妄语害人者、邪淫者、饮酒而失性者,则无异自失人格,同于牲畜。因此,就如诺贝尔医学奖得主约翰.萨尔斯顿(John
Sulston)所言:基因是人类的起点,我们应把它们视为提供发展潜能,而非施加限制的东西。我们千万不要根据基因型去预设某人的健康或能力,而要看他们的实际表现而定,基因并不能代表生物个体其生命表现的真正价值定位。相对地,无论什么样的人,皆可经由其自身的努力而突破原生命体的既定格局。
原本,科学家在基因的发现与基因工程的研发成果上,兴奋地以为改造乃至创造所谓完美的生命,可能不再是神话。而且,许多科学家认为研究基因突变的诱因实对于改造生命具有现实意义。尽管有人呼吁“除了治疗目的外,我们不应试图去操纵人的遗传结构”,从基因的向度来改造生命却仍具某种程度的吸引力。然而,其更实质的问题却是,不仅许多技术层面尚在实验或观察阶段,其将来可能造成的许多争议性的后果,更使得人们开始省思乃至怀疑,这条看似能引领至完美生命的路径,究竟会将人类带至何处?个人基因资料的公开将引发另类的阶级歧视;基因治疗法将使优生学极端地发展,导致生命品质的肤浅化;基因复制和交换技术终将让人们生活在一片紊乱之中,从人际关系、物种乃至植物界,都将因基因的混同与人工的介入演化,而断失其原本调和的秩序。看来这个所谓完美生命的开创,在真正创造出完善生命之前,却已产生诸多的不完美而令人忧心忡忡!其根本问题,在于对基因的过度重视,如前所述,综合佛学的观点与生命科学的论据来看,基因不过是一份相似于业因的记录,并非生命的本体,而只是生命未来可能发展的一种趋势,绝非定论。生命科学改建生命的方式就建立在科学家以为基因工程完全可以按照人类的意愿去拼接基因、组装生命的认知上,然而此种改造既建立在非真正生命本体的基础上,其结果必难以得到究竟的效果,至多就是对于疾病的治疗,而无法真正地涉入生命深层的提升与创造。
(下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