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七期間某日清晨,板聲尚未響起,耳邊卻傳來「嗡嗡嗡」的聲音。當下起了個心念:「一定是蚊子」,於是開始住在「蚊子」上,念念緣慮:「蚊子想叮我」、「被蚊子叮很痛」、「不要來叮我」、「討厭」……。如此相續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警覺:自己正在打禪七,不是應該「萬緣放下」、「一念不生」嗎?怎麼還打這麼多妄想、起瞋心?真是慚愧!
問題是,「嗡嗡嗡」的聲音猶在——理上雖然知道聲音虛妄不實,不理它就好;實際上,自己的心卻作不了主,仍是隨境遷流,無法止息。怎麼辦呢?把心收回來,轉個念——「壞事不一定是壞事!」蚊子看似打擾,卻也正在幫助自己反觀自照緣慮境界的習氣,以及瞋心的煩惱,自己顯然對境界沒有真正看破、放下,還很習慣攀緣、執取——執著「聲音」是真實的、「痛受」是真實的,才會受聲音困擾、害怕疼痛,進而對蚊子起瞋心。
然仔細思惟,「聲音」和「痛受」是真實的嗎?回想自己在禪堂打坐的經驗,縱使禪堂外傳來種種聲音,只要把心收回,不去注意外面的聲音、不住在聲音上,是可以不受干擾的;又或者腿痛,若能提起覺性,不隨著「痛」去,它也不會影響自己打坐。顯然,「聲音」和「痛受」並非恆常不變,只要自己能堅住正念、隨順覺性,不住塵境,自然可以不受「聲音」和「痛受」的影響。既然在禪堂內,可以萬緣放下,堅住正念,隨順覺性。那禪堂外呢?古德云:「靜則一念不生,動則萬善圓彰。」動中,應當時刻提起正念,隨緣修一切善,那麼現在蚊子來叮咬,如何能歇下瞋心進而修善?
諸佛菩薩「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了達眾生與佛同體無二,視眾生苦如己苦,所以能平等救拔一切眾生,無有疲厭;體悟身心如幻、眾相斯空,是故能慈悲普度一切有情,而不取相,慈悲心不正是化除瞋心的良藥嗎?想想,蚊子為了求生,冒著生命危險來叮咬,當中不僅要忍受身體飢餓之苦尚有恐懼不安的苦,自己怎麼還忍心對蚊子起瞋心!回想捐血的經驗,因為發了一念慈悲心,不在乎受者是誰也不求回報,所以能歡喜布施,亦不會因為針刺入皮膚而有絲毫痛的苦受,那現在為什麼不能以慈悲心供養蚊子讓牠飽食。
當下瞋心歇息,並且發願:「願眾生飢渴消除,遠離顛倒妄想,究竟離苦得樂。」心中感到踏實與清涼,同時再次地體認到,境界的確是虛妄不實的,好壞來自自心的分別,面對種種六塵境界,惟當返照自心,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進而以慈悲心為根本,廣修六度,便能轉化妄想執著,成就自利利他的菩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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