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桌前念书,看着窗外风和日丽、气象万千,感觉外境好迷人,兴起了出去走走的念头。走着走着,雨纷然而下,两脚又酸痛,还是觉得不如在窗前神游、书中觅宝。我们是否常有这样的情形,“跟着感觉走”,然后,迷失在感觉中?
古人造字,十分传神。“感”之一字,由“咸”与“心”组合而成:“咸”之甲文为,从戉在◇上,戉,斧也,◇,砧(砧)也;本义作“歼斩”解。小篆咸字,从口从戌,戌做伤解,以口伤物为咸,本意作“啮”解,乃咬嚼物之意。“咸”之二义加上“心”,即所谓“感”,以心啮物,物则歼心。当我们有所感受时,心就跑到所对之物境上,着之而不放;同时,此境此物,歼斩其心。
一般人常常藉由“感受”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于是诗人藉风花雪月吟诵了千古传唱,西方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儿也证明了“不论我知道什么东西,我总直觉地知道我存在”──我思故我在。但“感受”这件事情,瞬息万变,虚妄无常,无一真实,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事物感受不同,例如食物的酸、甜、苦、辣,各有其好,我们认为山珍海味是好,但古代颜回乐于向学,“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其次,身心状况不同,感受亦不相同,一位美食爱好者,在他跑“三点半”之前请他吃一顿大餐,一定是食不知味;或者是连续一个星期,三餐都吃同一种食物,感受也会由喜到厌,因为持续的接触,感受会有变化。还有,观念改变,感受亦有不同,如一位肉食主义者学佛之后,了解因果及慈悲的道理,知道众生皆有佛性,是我们过去的亲眷,便不忍食众生肉,吃素一段时间之后,反而觉得大鱼大肉又腥又臭,闻即生呕,这些都是感受虚妄的例证。
那么,何者才是真实?所谓的“感觉”,因“觉”而有“感”,我们因有识解事物的觉性,才能领纳感受。过去,释迦牟尼佛曾经引导波斯匿王觉悟不生灭的这念心,带领他思考三岁时与六十二岁时能看恒河的这念心,是同是异?恒河水流不息,色身变化无常,我们的感受新新不住,但能观、能看、能感觉的这念心,却是时时存在,无有变易。故“感”是虚受,“觉”才是真实不妄。
宋朝大文豪苏轼,经过一连串官场上的失意,遭受很大的政治磨难,仕途曲折,历尽升沉。然而,这正好有利于他加深阅历,扩大视野,使他在文学上获得很大的成就,并在佛法中找到真正安身立命之处,以超然物外的旷达,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且看这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沩山警策》云:“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任是风花雪月,雨打风吹,这念心始终不动不摇,不取不舍,自性之中原本就是无风、无雨、亦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