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顏淵問仁」新思
文/見愿法師

  

  《論語》是個人修身處世的依循寶典,書中處處論及個人的德行修養,去除私欲、進修德業,成就智、仁、勇兼備的君子,為生命提供一安身立命的歸處;與佛法息滅貪瞋癡、勤修戒定慧,以成就悲智雙運的佛果之道,不謀而合。因此,對於發願「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修行者而言,《論語》是不可或缺的助道寶典。

  《論語》中,「仁」為最重要的思想觀念,可以說,孔子的思想,就是以「仁」為中心的思想,孔子與弟子們常常論及「仁」的涵義及如何實踐「仁」。然而,「仁」的涵義究竟為何?孔子在《論語》中並未給予統一的答案和解釋,總是因材施教地回答,賦予「仁」豐富及多面的涵義。本文則是以孔門中最優秀的弟子──以德行和好學著稱的顏淵──向孔子問「仁」,來探討「仁」的涵義和實踐之道,並從中反思仁德的實踐與佛法修行的關係。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顏淵問孔子,何為「仁」?孔子回答:「克己復禮為仁」,是從個人修養德行的角度切入來說明「仁」。「克」,從甲骨文來看,字形如同人穿戴盔甲,意指壯士能夠勝任艱鉅、克服困難,有「克服、勝過、克制」的意思。「克己」則是克服勝過自己;「復禮」,「復」乃反復、回復之意,「禮」則是人類行為的規範。這種規範是發自內心的道德規範,而非僅是外在的約束和法度,故「克己復禮」即是克勝自己種種不合禮之處,無論是外在不合禮範的行為舉止,甚至於內心不合禮度的心念、私欲皆須克服,由內而外,由身而心,只要是不合禮的地方都要克制、約束,使自己的心念、行為,合乎正當、合宜的禮度。當能克勝、約束自己種種不合宜的心念和行為時,使之合乎正當的禮度時,此時所作所為即是「仁」的表現。由此可知,「仁」必是個人內在私欲的約束、外在正當行為的展現,從內而外,身心一致地合乎正當的禮度。因此,孔子認為,實踐仁德非靠他人,唯有自己實行,才得以成就。

  顏淵更進一步地請問實踐仁德的實行細項,孔子答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從視聽言動當中,防範、遠離不合禮的事情產生。孔子先從大原則說明實踐仁德的方法,在於克制自己不正當、不合宜的心念和行為,使之合於應有的禮度,現在又更清楚地指示,要從眼、耳、口、身,亦即佛法所謂的六根來下手,防範自己的身行違背仁德。從這個觀點來看,孔子所提出行仁的具體方法,正與佛法從六根門頭來防心離過的道理相當一致。

  《法句譬喻經》中有一則公案。佛陀時代,有一位修行人遠離塵囂到水邊閑靜處修行,由於六根始終攀緣外面的塵境,故十二年來修行無有成就。佛陀慈悲觀察其得度的因緣成熟,於是化現成沙門前往度化。一天晚上,兩人在水邊打坐時,一隻烏龜爬到岸上,正好遇到出來覓食的狐狸。狐狸見到烏龜,馬上飛奔上前猛咬,烏龜趕緊將頭及四肢縮回殼中,狐狸咬了半天,始終無法傷害烏龜,只好悻然離開。佛陀所化現的沙門藉此因緣向修行人說法:「外面的塵境就好像狐狸,修行人就應該像那隻烏龜一樣,應時時縮起首、尾、四肢,收攝六根,不應放縱六根攀緣六塵,讓心念無有止息。」修道人聽了,馬上止住妄心,專注用功,成道證果。

  這個故事正好與孔子所說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相互呼應。非禮之事,就如同外面的塵境,時時誘惑著我們,讓我們步出正當的禮度、軌道,與自己的本心仁德相違背;而六根門頭則是出軌的發韌處,一切的煩惱、執著,皆是六根攀緣六塵而來。因此,為防止自身與仁德相違,與清淨本心不相應,就必須從六根門頭下手,時時收攝,止住攀緣妄想,心就能如同不再搖動的水一般,逐漸地沉澱下來,最後達到心如止水,如實地映照世界萬物。若能如此,發之於身的所作所為,則能如實合宜,無有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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